小燕尔 - 小燕尔 第8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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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稀疏平常的感觉,在刚经历了暴雨淹城的可怖情形后,很是可贵。
    看她撑着眼皮没睡,他笑了笑,说:“去救人前,你是不是托人带话给我,说,如果前面淹水,你会回来。”
    云芹点点头。
    当时她出发前,转了两圈,也没找到陆挚,就叫一个衙役带话。
    陆挚说:“可等我知道的时候,水已经漫过来了,我找不到你,我当时就知道,你没回来。”
    回想着那时的怔忪,他都感到一阵心悸。
    云芹把头埋在他身前,小声说:“对不起。”
    她明明发现淹水,却没回去的缘故,除了找到适合的划水工具,还有一个原因。
    她说:“我水性算不错,夏天经常躲着娘,偷偷去河水里洗澡,所以,我没回来。”
    她会衡量自己的能力,如果是自己做不到的事,她也几乎不勉强自己。
    毕竟,山脚下虽然设了山神庙,可云家人从小就知道,山从不仁慈。
    过于自大的人,会被山吞噬,葬身林海;过于胆怯的人,永远不敢上山,也就采摘不到好吃的果子,打猎不到新鲜的肉。
    她并非自大自卑,而是自信。
    陆挚想了想,说:“我相信你。”
    云芹对这一片的情况,比他了解。
    她能带着一群小孩去山上玩,认路、辨别方向的本领很强,又能及时判断情况,做出决定。
    而她也信他,所以,才会转头就走。
    上面这一切,是陆挚在听到她离开后,理智告诉自己的。
    可人除了理智,还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情感——他手脚也一阵冰凉,他克制不住地担心,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涌上大脑。
    那是什么感觉呢?
    因为在意,带来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涩。
    只是,逗着那条云芹从洪流里捞出来的小鱼时,看它从指尖溜走,他又想,她还是在乎他的想法的。
    这让他尝到甜蜜的滋味。
    就是这种情绪,纠在心口,织成了一张网,他挣扎不动,也不想挣扎。
    云芹等不到他下一句话,好奇地抬眼。
    陆挚眉眼平展,眼底闪烁,衣襟下凸出的喉结,在轻微颤动着。
    她忽的道:“我懂了。”
    陆挚眉头一扬,轻笑出声:“我都没说,你懂了什么?”
    他好像笃定云芹猜不到他想说什么。
    云芹便往前拱了一下,窸窸窣窣找到他心口,把耳朵贴上去。
    陆挚揽紧了她。
    隔着他的薄薄的夏衫,她感觉到,他心跳得有点快的,仿若用一把小斧子,反复敲凿着厚厚的、湿润的泥土,让一株小苗,快快生长。
    热意和鼓噪,充斥云芹耳膜。
    须臾,她戳戳它心口,对陆挚说:“它告诉我了。”
    陆挚:“说了什么?”
    云芹:“它说你心软了。”
    陆挚实在好笑,他一笑,隔着他的胸膛,云芹耳朵也跟着发颤,她都有点晕乎乎了,想要挪开脑袋。
    他却按住她脑袋,说:“确实心软了,你再听听,就没听到别的什么吗?”
    云芹:“……”
    她当然听不到心脏说什么话,刚刚那么说,只是讨巧。
    结果陆挚又问,她又听了会儿。
    她挖空脑袋想好话时,陆挚也不为难她,说:“那我告诉你?”
    云芹赶紧点点头。
    他又笑了,震得云芹晕乎乎的,便听他低沉沙哑,道:“它说:我喜欢你。”
    原来对一个人产生喜欢后,心绪被她一举一动牵引,心不由己,除了甜,还会有苦。他原先不识,现在就知道了。
    云芹耳尖发麻,脸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
    她下意识咕哝道:“那我也喜欢……”
    陆挚手指轻按住她的嘴唇。
    云芹眨眨眼,看他笑道:“阿芹,别急着给我回答。”
    她当然喜欢他,他知道的,可她或许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又不完全一样。
    至少,和他比起来,云芹口味“清淡”,就没吃过醋。
    为此,陆挚感觉出一点羞愧。
    甚至不久前,他知道云芹冒险救了汪净荷后,对汪净荷,产生一种微妙的不爽。
    自然,这种情绪,他隐瞒着云芹,否则就显得自己器量狭小,多少圣贤书都白读了。
    至于彼此的心意,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去摸索,探寻。
    他说完后,云芹懵懂地点点头。
    她想,她会真的懂的。
    困得狠了,她上下眼皮一合,不过一息,便坠入梦乡。
    她一睡着,就什么响动都吵不醒了,一张巴掌大的面庞,安宁丰润,陆挚跟着心神一松弛,也感觉到一股困意。
    他搂着她,合眼,先进入一个有她的梦。
    ……
    …
    云芹送陆挚的那条鱼,终究没能养大,因为没两天,就被一只彪悍的狸奴翻过院墙,翘着尾巴,给叼走了。
    陆挚一改书生作风,追了狸奴三条巷。
    实在没追回来,云芹偷笑完,赶紧安慰他,说:“它也饿了,给它吃吧。”
    中下游受灾,人的食物都不够吃,何况动物。
    如此一来,陆挚勉强释怀。
    何家因食物不够,大家也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连洗澡水都改了往年夏天频率,成五六天洗一次。
    万幸的是,受灾的灾民,汪县令花了十多天就安置好了,长林村因地理位置缘故,接收的最多。
    民众信服汪县令,偶有小摩擦,却没发生大动乱。
    淮州的官兵是第七日的时候到达的,朝廷的钦差,在第十九日到达阳河县。
    随钦差一道回来的,还有秦员外。
    淹没县城的大水,等到第二十七天,才彻底退了。
    这样的天灾,饶是提早两个时辰,安排百姓撤离,可当天大雨,阳河县是中县,有七八千户人口,终究有些人,意外葬身洪水中。
    为防止瘟疫,尸体不管有没有被认领,都投入火坑焚烧。
    火坑的熊熊烈火里,汪县令神色悲戚,他瘦了整整一圈,形销骨立,似乎就要羽化而去。
    百姓潸然,纷纷上前道:“大人,保重身体啊!”
    “青天大老爷,受小的一拜!”
    “……”
    朝廷钦差段方絮从堤坝骑马回来,便见此场景。
    阳河时隔十几年,再度决堤,令皇帝十分牵挂,这里造的船,将将出了点名声,眼看可以打造成重要造船工场,若如此不安稳,船坞也没必要安置此地。
    因此,段方絮此行下县的目的,除了安置灾民、调查阳河决堤可有人祸缘故,还得再勘察地形,以判断情况。
    他为官十数载,倒也不常见县令能如此得民心的。
    身旁,副手道:“段大人,这位县令看来是爱民如子,这次决堤,全是老天无情,唉。”那堤防他们方才也看过了,全是按规定修的。
    段方絮不置可否,反而突的想到什么,问:“陆拾玦、姚延雅是不是就在长林村?”
    副手:“好像是。”
    段方絮:“我去会会他们。”
    第54章 鸡蛋。
    这日姚益和往常一样, 日上三竿才躺下。
    阳河县发洪水,他也不好受,因为知道他有闲钱,有几个衙役常用的治水的名目, 来打劫, 叫他推拒不了。
    再听拍门声, 他真想当自己晕过去。
    不过, 未免后续的麻烦, 他还是叹气,亲自开门接见。
    原先他想好借口,一看门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但见他戴乌纱帽,着紫袍公服, 佩金鱼袋,眉间间距紧凑, 目如鹰隼,络腮有须发,凛然不可犯。
    他认出, 此人乃段砚的兄长,名段方絮, 当朝三品工部左侍郎。
    姚益心中一震,拱手作揖:“学生拜见大人。”
    段方絮打量他居所。
    他虽是段砚兄长,姚益和他却谈不上熟悉, 因他们像差了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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