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之眼 - 第九十一章 光之速度

    人们常说，可怕的不是黑暗，是当你视觉分明正常时，睁开眼仍然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你只能徒劳地挣扎，全身冒出冷汗，绝望地坠入无底深渊。
    最可怕的，是你不但睁开眼只能看见黑暗，而且其他感觉完全没有消失，你能感受到风飞速地刮过和全身刺骨的疼痛，能嗅到森林里带着泥土腥气的草木香，能触碰到你完全想象不到的陌生的存在。
    拉娜娅在黑暗中伸出手，触及到的是一抹温热和宽广。她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全身的疼痛仍在提示她她还活着。
    “你是谁？”
    拉娜娅惊恐地发现她的声带分明振动过，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右手背上却陡然传来比先前更加剧烈的痛楚。她只知道她正被一个人抱在身前，朝某个方向径直前进着。
    “你是谁？”她又尝试问了一句。
    啊啊，拉娜娅明白，声音的速度远远不及光，但她永远也不敢相信这时她达到了光的速度。
    如果光有眼睛，光会看见什么？所有的事物都缩成一个没有长度、宽度和高度的小点。光再也追不上你，你便再也看不到光，你的眼前就变成了黑暗。
    无声，无形，无数残破的记忆碎片向拉娜娅脑海中涌去，却始终是残缺不堪的，始终无法复原。
    当拉娜娅的眼前重新恢复光明之时，她发现她正躺在隐之圣堂医疗中心的床上。她尝试挪了下身子，却传来无法忍受的疼痛。
    如果她能起身照到镜子，她就会惊恐地发现她背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了。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奇怪，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拉娜娅痛苦地皱起眉头，将手抵在脑门上，却突然发现右手背上圣堂之眼的符号仍散发着细微的光亮。
    从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开始，直到刚才醒转，她的记忆都是空缺的。只有背上一阵阵的牵痛能证明她刚才确实经历过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苦。
    愣愣地看着圣堂之眼的符号半天，她突然反应过来，忙一伸左手啪地将右手背盖住，然后眼珠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
    没人。
    她这才放心地拿开左手，但没过两秒钟，就有人推门进来，吓得拉娜娅赶紧又把手藏进被子里去。
    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她推着推车，上面摆放着一堆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的药水。她看到拉娜娅醒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你终于醒了。我去给你倒些热水来。”
    护士扶着拉娜娅坐起来，拉娜娅才感觉到身上少了些什么，低头一看……她衣服不见了。她再次惊恐万分，原因当然不是因为没穿衣服，这里又没有男人……她的闪烁匕首还放在外面啊！
    “那个……我的刀呢？”
    “刀？我没有看见你带了类似刀的东西啊。”
    完了，不会是被救她的人拿去了吧？
    拉娜娅设法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接过护士递来的一杯热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孩子。”
    都……都五天了？怎么感觉才过了几分钟似的？
    拉娜娅在底下握紧了右拳，那这事情肯定已经被护士知道了啊！
    护士让拉娜娅坐直身体，然后她绕到背后去，只见背上仍然可见一道道紫青色的痕迹，在冰神恩赐的效果下，伤痂已经脱落了，每一条痕迹的中间都露出一道颜色比周围浅许多的新肉。护士取出一瓶药水，用棉花蘸着涂在疤痕上。
    感受到后背的凉意，拉娜娅不禁打了个哆嗦，“谁救的我？”
    “这个……对不起，这件事他让我保密，我不能说。”
    拉娜娅听到回答真是气的要吐血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保密，闪烁匕首都不见了！这样下去怎么找回来？
    “……不过，他留了张字条给你。”护士从戒指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拉娜娅。
    白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封口处有一条紫红色的灵能充当黏合物。拉娜娅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护士，护士笑了，道：“我可没有偷窥。而且，我的境界才刚刚达到第二重而已。”
    拉娜娅有意用左手接下这张字条，从缝隙间看到那条紫红色的灵能中间已然夹杂着一丝暗紫色，这是境界即将突破的迹象！在她的记忆里，境界达到第四重入化的人似乎只有在狂岚城遇到的老占卜师了，这个人居然都已经要突破进入造极的境界……
    手指刚要撕开封口的时候，从指尖忽然传来如同触电的麻感，紧接着脑袋猛然一震，右手背上纹刻圣堂之眼的部位也随着心跳阵痛了一拍。拉娜娅吃痛地叫出声，再次看向字条时，那一小条灵能已经不见了。拉娜娅单手打开字条，上面的话语让人摸不着头脑：“看来你这只眼睛也醒了。”
    什么叫“也”？
    护士道：“药已经帮你换好了，你还要再静卧大概一周左右才能下床走动，你先躺下吧，有什么要求就用紫水晶戒指刷一下床头的感应器，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护士离开了，拉娜娅盯着纸条上仅有的一句话出了神。
    看来你这只眼睛也醒了。
    拉娜娅下意识伸出右手，圣堂之眼仍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他是指这个么？他的意思是，他手上的符号也亮了？亮了有什么意义么？
    等等什么玩意儿……话说回来，要是灭不下去的话，可怎么办啊！拉娜娅比较在乎的是这点。
    还有……她心爱的闪烁匕首不见了啊！你就不打算还给我了吗！
    她用右手揉了揉眼睛，这一揉不要紧，她赫然发现她居然能看清房间内光元素的运动轨迹！这是一种奇妙的视觉感受，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只有右眼能看到这一奇妙的景象，而左眼却不行。如果给她一面镜子，她便会发现自己右眼瞳孔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淡金色。
    那是光的颜色。
    拉娜娅当然知道光的传播速度有多快，如今她居然都能看清光元素的运动轨迹，也就是说，她连光速运动的物体的轨迹都能看清……比起丢了闪烁匕首来说，能够获得这样特殊的能力，这该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再次放下手时，圣堂之眼的符号已经消失了。
    安静的世界里突然传出“砰”的一声，门几乎是被撞开的，然后拉娜娅就看到了格林特笑得比太阳花还灿烂的脸。她关上门，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道：“我就说嘛，拉娜娅，你是无敌的，死不掉的！”
    见拉娜娅根本不往她的方向看，格林特也只是一时的不满，嘟了下嘴便再次振作起来，冲拉娜娅做了个鬼脸：“不要总是闷闷不乐的，那样会变丑的。要像我一样，经常笑，嘻——”
    “只要你尝试一下被命运赶着走的滋味，你就笑不出来了。”拉娜娅淡淡的道。
    那天，拉娜娅只身冲进火海，完全就是凭着自己的主观意愿。现在想想，真的好像是被谁驱使着这么做一样。她来到异能界走到今天，几乎没有一天是完全为自己而活，她被笔记的谜题扰得焦头烂额，为了圣堂之眼的一句话就要将它们全部找回来，甚至还要去冒完全无法想象的险。
    从幼时被收入暗杀部队从小接受训练开始，直到现在，她始终是别人的棋子。
    当她发现她回不去了之后，她也不想回去了。真是可笑，小时候明明还很有决心和抱负地声称，等自己变强了，一定要找到害死自己父母的恶人，然后全部杀掉。现在呢？她是变强了，但曾经的决心早已灰飞烟灭。她真的好希望这样的决心可以再次回到她心里，哪怕真的回不去了，至少她能有个目标，不至于让她像傀儡一般麻木地活着。
    至少能让她感觉到她是为自己而活着。
    见格林特久久搭不上话，拉娜娅感到气氛太沉闷，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说，上帝为什么要给人两只眼睛？”
    “废话，对称啊。”格林特飞快地答道，顺带还翻了个白眼。
    “……”拉娜娅竟无言以对，好像还真挺有道理似的。
    “噢，不对，刚才是开玩笑的，因为两只眼睛可以看到更大角度范围的东西。嗯，肯定是这样。”
    拉娜娅听后，闭上了左眼，正如格林特说的那样，有一小半的视野从所有看到的范围中减去了。光元素活跃地运动着，它们四海皆为家。
    “我说的没错吧？”见拉娜娅还亲自试了下，格林特也笑了。
    拉娜娅跟着笑了下，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情。
    手心里的字条不知觉间已经浸染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字迹如行云流水却又不失工整。
    看来你这只眼睛也醒了。
    圣堂之眼在没人看得到的黑暗里兀自泛着微光。既然上帝给了人两只眼睛，那另一只，在哪？
    拉娜娅看着字条，瞳孔失去了焦距。她想起五天前的危急关头，将她从千军万马中救下的那个人，和她指尖触碰到的一丝温热。
    你就是另一只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