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72节
是年轻的男音,很熟悉。
顾园的声音。
陶眠的脚步停顿。
不,这是假的。
他微微摇头,甩去所有杂念。
可声音接二连三,不断钻进他的耳朵里。
“小陶。”
“银票。”
”小陶师父。“
”小陶!“
“仙人师父。”
“陶眠师父……”
……
……
太多太多,他的弟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师父,为什么迟迟不来见我。我很想念您,一直都是。”
“小陶,我想有来世,却又怕来世再经历一遍相思之苦。”
“银票,为何我们总是囿于争斗,为何仇恨如山绵延代代。”
“小陶师父,我想做您真正的弟子,我想长长久久地陪伴您。”
“小陶,风筝高高飞起,终要降落。”
“仙人师父,千灯楼的灯熄了。”
“陶眠师父,求您别不要我,别赶走我……”
陶眠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的弟子们在他的耳边,对他诉说那些遗憾,那些惨痛过往。
桩桩件件,冰刀子似的割着他的心。
脚下的秤砣越来越重,陶眠几乎要举不起自己的双腿。
他干脆站定,不再上前。
那些鬼火灯见他停住脚步,发出尖利的笑声,纷纷涌到他的身边,挖苦和嘲笑他。
你不是仙人么。
为何你什么都无法挽回。
为何你总是带给别人遗憾。
……
陶眠闭上双眼,任由那些冷嘲热讽的声音埋葬自己。
他将自己的全部神思收回至体内,不断地聚集、内收,不放出去一丝一毫。
那些看不见的神思回到心内,汇成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
叮——
最后一滴水,自湖面的上方坠落,落进浩渺的镜湖之中。
紧接着,那平静的湖水突然起了波澜。浪涛的声音隆隆,自湖的中心向外扩散,一波冲击着一波,逐渐汇成滔天巨浪,将所有侵蚀陶眠的力量拍散击退!
鬼火灯惨叫连连,逃也似地离开。弟子们的声音也消失不见,那漫无边际的骨台阶,也随之被摧毁。
陶眠忽然又能使用自身灵力了。他用无形的气包裹在周身,让自己浮在空中,目睹着骨台阶一截接着一截坠落。
当所有的台阶消失之后,一场噩梦终于告终。
陶眠觉得喘不过气。
在窒息之前,他猛然睁开眼睛。
果然,那条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蛇,又把尾巴缠在他的脖子。
……仙人被灵宠杀死的可能性很低,但不为零。
黑蛇长大了,勒住猎物的力道也远远比之前大许多。
要是他在噩梦中多拖延一会儿,他现在绝对要见阎王了。
陶眠把蛇从自己的脖子解开,连推带踹,把它送得远远的。
他坐起身,盘腿,冥思苦想良久,还是觉得这个梦很蹊跷。
自从他当上仙人后,就很少做梦了。
每次做的梦也不白做,或多或少带有预见性。
他抱着手臂,眼睛瞪屋顶,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弄明白这个梦。
他可以自己先查查山里存着的古籍,有无相关描述。
也能动用他的人脉,帮他想想办法。
要是薛掌柜在就好了,此人是个万事通,就没他不知道的东西,什么旁门左道都知晓。
这会儿陶眠倒怀念起薛瀚还在的日子。
不过,说起薛瀚……
“他好像提过一个掌柜,是做白事生意的,很懂行。”
陶眠自言自语。
“要不去找他问问?”
第332章 白仁寿
陶眠来寻的这位掌柜,姓白,名仁寿。
这位白掌柜是开棺材铺的,但他又不止卖棺材,扎纸、缝皮、燃灯、烧烛……但凡死人的生意,他样样都做。
说来这白掌柜和陶眠也有一段缘分。他当年从一个瞎眼老师傅那里偷来的手艺,学成之后却发现这行当封闭得很,根本没人肯收留他,只能四处帮人抬棺、哭坟,饥一顿饱一顿。
那日他一上午都没寻着活计,眼看着中午就要饿肚子。他挑了个干净的墙角,两腿随性地叉开,双手从头到脚摸索一遍,最后只摸出了一沓金纸。
他用这金纸折元宝、钱币、金船金屋子……手指灵活翻飞,很快身边就积了一小堆。
他把这堆纸扎的富贵捧在掌心,在正午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活着的时候赚了钱,成了废纸,死人带不走。
死了还惦记要花钱,花的钱,都是活人叠出来的纸。
人可真是有意思。
他唉声叹气,颓丧至极。他想他一定是饿极,否则怎么会满脑子的狗屁人生道理。
太阳开始向西边滑,白仁寿要起身,继续不抱希望地寻找希望。
这时,一只洁净修长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从他粗糙黝黑的手掌中,拣走一叶金色的蓬船。
白仁寿讶异地抬头,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年轻的男子。
站得靠后的那位身着绛紫华服,富丽华贵,一脸矜傲,手中一把合拢的乌金扇,轻敲着掌心,似有不耐。
而在他前面的那位,就是拣走金船的,则是个仙气飘飘的人物。白仁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出尘凌然的人物。说书的人讲“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的神仙,想必即是如此吧。
他一时怔住,那“小仙君”将金船托在掌心,一手拨弄着船篷。
白仁寿捏的纸船和旁人不同,他不但能捏出船体本身的形状,更是连船身映着的粼粼水光,和船篷起伏的弧度都能模仿。
“手真巧,栩栩如生。”
他夸赞了一句。
白仁寿闻言,顿时挺高胸膛。他心里得意,那瞎眼老头据说是什么葬门十八代传人,学了他的本事能问生死、通幽冥,如今总算有个识货的。
小仙君把船归还给他,笑吟吟地投来目光。
“薛掌柜,这少年人是个有真本领的,不如你收他做个徒弟吧。”
薛掌柜,应该就是那位眉宇间有不耐烦的青年了。
“收他做什么,他的手艺是偷来的。这千纹纸金船一看便知是葬门的手艺,他们不收外人做徒弟,父传子、子传孙,代代延续。
葬门最后一代传人无后,老头八十岁死的,这金船却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中出现,不是他偷了手艺,就是他偷了老头叠的金船。”
薛掌柜说话气人是先天写在血脉里的,白仁寿气到梗住。
“我怎么可能会偷船?!”
“那你就是偷艺。”
“这是诬陷!”
“据说葬门的人死去后隔多少年会用秘法复活,你可谨慎着点,小心老头半夜起尸爬你床。”
“……”
薛瀚说得像真事儿似的,白仁寿凝噎片刻,慎重反问——
“你说真的?”
“……”
他竟然真的相信,把信口开河、随便骗人玩玩的薛掌柜给整不会了。
小仙君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打嘴仗,乐不可支。
等他笑够了,才让少年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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